宋清被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喚醒。她費力睜開眼睛，看見一個幹瘦的老頭抱著一個約莫兩三歲的幼崽。

幼崽在他懷裏不停掙紮，嗓子都哭啞了。而自己則是抱著幹瘦老頭的腿，老頭不停地扇她巴掌，語氣兇狠：“給我放開。”

宋清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，但看著幼崽驚恐地朝她喊阿姐的樣子，下意識抱得更緊，不讓他走掉。

老頭見宋清咬死了牙不願意放開手，額頭青筋暴起，一把抓起她的枯黃的頭發，被他這麽一抓，宋清痛到吸氣，有種頭皮都被剝離的錯覺。

“救命，來人啊，搶孩子了。”她的聲音支離破碎，虛弱又無力。她一喊完，老頭伸另一只腳猛踹了她幾腳。

被夾在懷裏的宋木不停撲打老頭，帶著哭腔：“壞人，不許打我阿姐。”

宋清腦袋暈乎乎的，餘光瞄到地上有一塊小石子，松開一只手，抓進來用盡力氣朝老頭脆弱的眼部扔去。

“啊。”老頭吃痛松開手，宋清趁機將幼崽從他懷裏搶出來，然後拔腿就跑，邊跑邊喊：“救命，救命啊。”

老頭捂著眼，感覺手底下有濕潤黏膩的液體，借著微弱的天光勉強看清是血，失聲叫出來：“我的眼睛。”

宋清抱著幼崽顛顛撞撞跑到一條鄉間大路上，看見一個人坐著個自行車朝這邊過來，嘴裏喊著救命就朝他跑過去。

那人也是發現了不對，加快速度來到宋清身邊。是個半大的濃眉大眼的少年，比她高了好幾個頭，看著很精神。少年用沙啞的嗓音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有人搶孩子。”宋清氣喘籲籲指著後面。

少年一聽臉色一變：“拍花子。”然後扔下車朝宋清指著的方向跑過去。

宋清放松下來，緩過勁來才感覺全身跟散架了一樣，尤其是被老頭踹過的肚子和腿，一碰就疼。她忍著疼放下孩子：“你在這等我，我去看看。”可不能因為他們的原因讓那少年出事。

可這孩子咬著頭指頭，抱著她的腿眼淚嘩嘩地往下淌，看著是被剛才的情況嚇得不輕。

宋清無法，只能重新將他抱起來，帶著他剛往回走了兩步，剛才的少年去而覆返，帶回來一個人，手裏還拿著宋清逃跑時拉下的包裹。

剛才搶孩子的老頭現在手被綁在身後，被少年推搡著走到宋清面前。少年原先齊整的衣服變得淩亂不堪。兩人身上還都沾了不少草，老頭臉上除了眼上的紅腫還有不少傷口。

“是他吧。”少年撓撓頭問宋清。

她肯定的點點頭說：“是。”

“你想怎麽處理？”

宋清看著懷裏的孩子：“送派出所吧。”

一聽要把他送進派出所，老頭的腿就軟了，跪在地上不停哀求著：“俺錯了，俺知道錯了，俺不去派出所。”

宋清冷著臉，任他如何乞求都沒有改變主意。在她們未來時候，幼崽是最珍貴的資源，拐賣幼崽可是大罪，死一萬次都不夠。

就在剛才，宋清從昏呼呼的狀態緩過來後想起一些事，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。

不知什麽原因，宋清從生存條件最為惡劣的未來穿越到了這裏。變成現在這個年僅十五便父母雙亡的宋清。因為親戚黑心刻薄，宋清帶著宋木出走，遇到去鄉下尋貨的人販子，原身為了保護弟弟不被搶走被人販子活活打死。

把人販子送去派出所，讓他接受懲罰是最好的結果。

一路上，幹瘦老者一抓住機會就要求饒逃跑，最後被少年狠狠踢了兩腳，又塞住嘴巴才老實了一會。

他們將人帶到鎮上派出所，交代完所有情況，臨近下午才從派出所裏出來。

派出所門口，少年推著自行車走到宋清旁邊，宋清放下宋木，牽著他對著少年鞠躬表示感謝。

“謝謝。”

“謝謝哥哥。”宋木奶聲奶氣地說完，又馬上緊張地抱住宋清的腿。

少年嚇了一跳，連忙擺手：“別別別，不用，快起來。”

宋清的臉腫成了包子，頭發幹黃像雞窩，瞳孔異常的黑亮，映著少年通紅害羞的模樣，問他：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聲音清脆。

“程致遠。”少年咧嘴一笑，露出雪白的牙齒。

宋清鄭重其事的點點頭：“程同志，我叫宋清，今天謝謝你，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。”

話音剛落，宋清和宋木的肚子響起咕嚕嚕的聲音，宋清感覺到一絲尷尬。從家裏出走後，她和宋木這兩天只吃了一塊紅薯頭喝了點水。她牽著宋木，準備帶他去找點吃的。

程致遠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宋清牽著宋木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了，他連忙騎上車追上去，從懷裏拿出一包油紙包的東西，硬塞到宋清懷裏。

宋清捏著油紙包，裏面軟乎乎的，像是食物，她一捏，裏面的香味散發出來。

是肉包。這味道讓餓了兩天的宋清宋木姐弟倆不自覺分泌並吞咽口水。

“不用了，你自己吃吧。”

程致遠笑得很憨：“沒事，我奶奶自己包的，放心吃。”

宋清遲疑了一下，但看宋木明顯要餓暈了的樣子，還是打開了油紙包。

裏面是兩個白面包子，分量很大，看著就知道用料紮實，就算在未來也不多見。宋清擦擦手，小心地拿出一個，將剩下的包好還給程致遠。

“謝謝。”

程致遠接過來彎腰還想給宋木。

“夠了，你吃吧。”宋清將包子掰成兩半，大的那份遞給宋木，“小口吃，吃慢點。”現在手上沒有水，萬一噎到就不好了。

見狀，程致遠只能作罷，幹脆拿著包子跟他們一起吃，他三四口吃完一個包子，又去派出所裏要了兩杯水。

等吃飽喝足後，程致遠又問：“你們要去哪，我送你們吧。”

宋清本想拒絕，他們也不能老麻煩別人，可少年又說：“你腿受傷了，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回去。”

這番話讓宋清昨晚被人販子盯上的經歷，抿起嘴沒再拒絕，抱著宋木坐上自行車後座，從記憶中翻出地址：“謝謝，送我到紅河大隊就好。”

“好嘞，坐穩了。”到底是半大的少年，精力旺盛，腳下蹬得極快。宋清算著時間，約莫一個小時，中間問了一次路，一直順著河前走。直到看見綁著褪色紅繩的參天大樹，宋清這才感到熟悉。

她輕輕拍了拍少年寬闊挺拔的背部：“到了。”

兩姐弟目送到少年背影消失，宋清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，內心升起一股並不屬於她的悲傷怨恨。宋清在心裏默念：我一定會幫你照顧好宋木。

宋木像是察覺到了什麽，拉著她的手要抱。宋清忍著疼抱起他：“阿木，怎麽了？”阿木是宋木出生時宋父宋母給他起的小名。

宋木還不到四歲，加上營養不良，很瘦很輕，他伸手環抱住宋清的脖子，奶聲奶氣地說：“阿姐不難過，阿木長大保護阿姐。”

“恩。”

下河村在紅河大隊的東邊，一路走過去，不少人盯著宋清姐弟倆看，主要是宋清如今的模樣太過淒慘。

宋清因為營養不良，十五歲的年紀看著跟十一二歲的孩子一樣高，衣服上打著大大小小的補丁不說，還明顯不合身，袖口和褲子都短了一截，肩膀上垮了一個破包。最主要的是，那張臉腫得不像話，眼睛都擠成一條縫，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，活脫脫一個乞丐的模樣。

倒是她懷裏抱著的宋木，雖說穿的也不好，但是勝在整潔，瘦的顯得他眼睛很大，看著就惹人憐愛。

宋清走過的地方，村民議論紛紛：“誰家的孩子啊，怎麽糟蹋成這樣。”

“是啊，這家人心也太狠了。”

走了一會，阿木看見宋清氣喘籲籲的模樣，舉著袖子幫她擦了擦汗，說：“阿姐，阿木自己走。”

宋清把他放下來，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下河村。期間，宋清幾次想抱他，阿木都不願意，堅持要自己走。

下河村的村民下工回來，看見宋清，皆是一驚，等到看見她手裏牽著的阿木才反應過來。

“那是宋四丫嗎？”

“對對對，就是宋四丫，你看她手裏牽著宋小六呢。”

“張菊花對她孫女這麽狠啊？”

村書記李田海也剛下完地回來，聽見其他人的話看向宋清，這一看，臉氣得鐵青。

宋家對孩子不好他們全村都知道，但那都是暗地裏，他們不好多說，但咋能弄到明面上呢，這不是讓別的村看笑話嗎。

就在這時，田埂邊上竄出來一群小孩，看著宋清嘻嘻笑：“四丫，你奶又打你了。”阿木看見人多，有些害怕地躲在宋清身後，但一聽見有人說宋清，立馬站出來瞪著那些孩子。

宋清聽見這個四丫這個稱呼，嘴角抽了抽沒接話，拉著宋木走向村書記。

離得近了，宋清臉上的印記更加清楚，村書記李田海看著她臉上的手指印，臉氣得鐵青。

“李叔，我想跟您說點事。”

李田海看著周圍村民探究的目光，擡手擺了擺，生氣地說：“散了散了，都回自己家去。”

說完，帶著宋清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。

到了村書記家，村書記媳婦兒金小娟看見宋清臉上的傷又是一驚：“我的乖乖，你奶心咋這麽狠，往臉上下手這麽重。”

剛下工回來的宋家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，只覺得村子裏的人看他們的眼神十分奇怪。

宋老頭媳婦張菊花肩上扛著鋤頭，往地上吐了口痰，罵罵咧咧道：“那個賠錢貨居然敢帶著小六跑了，等她回來我肯定打死她。”

宋老頭皺著眉毛，不耐煩道：“行了，別說了。”那兩姐弟前天夜裏跑的，都走兩天了，他們也沒告訴其他人，自家人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找，生怕村裏其他人知道他們做的事。

宋大強宋二強兩個兒子默不作聲地在後面跟著。

回到他們的四間屋子裏，宋家大兒媳李梅挺著大肚子在院子裏洗菜，二兒媳王秀香在廚房裏做飯，小女兒在房間裏沒有出來，幾個孩子在院墻外面的河邊玩耍，時不時傳來一陣笑聲。

一看見自家男人回來了，李梅和王秀香慌忙迎上來，手上的菜都沒有放下。

張菊花看見王秀香手裏的鏟子上的油光，立馬破口大罵：“好你個敗家媳婦，炒個菜放這麽多油，你當咱家費得起是不是。”然後一把奪過鏟子，走到廚房裏把鍋底地刮出來，就剩一層表面油光。

手隨便在身上擦了兩下，就抓起案板上的菜扔下去。做完這些，又走到櫥櫃邊上，看放糧食的罐子，嘴裏又罵：“敗家子。”

王秀香站在自家男人面前，一臉委屈。李梅看著宋大強，張口想說什麽，被張菊花打斷。

“你們倆就等著我做給你們吃是不是，還不過來幫忙。真是一群討債鬼。”

李梅一步三回頭，最後還是轉身對宋老頭說：“爹，四丫她……”

“宋元友。”村長宋貴走進院子，嘴裏喊著宋老頭的名字。

“村長，書記，主任，你們咋來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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